赵江华:我的孩子们

仍然记得第一天上课，你们如同孩童般青涩稚气的脸，一个一个扑闪着亮晶晶的眼，仿佛在等待阿里巴巴默念芝麻开门后那个流光溢彩美好的新世界。我不是魔法师，但是因为你们眼巴巴憧憬美好的小眼神，我假装自己是一个魔法师。我挥舞着“魔棒”，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可爱地唱，可爱地跳，夸张地表演，卖力地和你们分享TFBOYS，还花痴般地说李易峰很帅，我感觉自己很萌很青春。

我不想一下子带你们走进残酷的世界。因为传闻中的中学的老师很严厉，中学每天很忙碌，中学就是吃去你们快乐自由的冷冰冰的大怪物。我代表中学，以一种轻松的姿态迎接你们。然后你们回到家，欢欣雀跃地对父母亲说：“我们的英语老师很年轻，我们的英语老师好可爱！”好吧，我偷笑了，我的目的达到了。因为喜欢一个老师，是喜欢一门学科的前提。我开始给你们灌鸡汤，我说，世界很大，很美好。迪拜有世界上最高的楼，北极的极光很美丽，我想要像三毛一样流浪，埃及金字塔是外星人建造。你们只要好好学英语，就可以穿着美美得，每天想去哪就去哪闲逛，吃着冰激凌，唱着小情歌，旁边有法拉利还有小帅哥。你们有点不可思议的张大嘴，然后跟我读“Where do you come from?”

之后，我的本来面目逐渐显露。我开始要求你们一字不差地背课文，开始上课用粉笔头扔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开始毫不留情地用红叉叉标出你们的错误，开始说这个世界人这么多，凭什么你不用努力就想当公主？我说请大家都参加英语竞赛，你们说好！我说每个人都要背会演讲稿，你们说好！你们按着我的要求，一步一步朝着我的要求走，我得意洋洋，暗自好笑。后来，后来……

后来，你们长大了。你们不想听童话了。你们说，哪能人人都能上哈佛，你们说，世界不总是很美好，你们说，中国为什么科学比不上美国，你们说，TFBOYS翻译过来就是“掏粪男孩”。我诧异你们似乎在一夜之间长成了，我还没有忽悠够，你们便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秘密。我有点欣慰，好吧，那我就好好说大人话。我开始给你们上人生第二课：生活是很残酷的，竞争很激烈。我告诉你们，高考的独木桥上你死我活，要杀个鱼死网破。这世界上，想要前进，必须自己要强大。虽然人家马云数学不及格，但是人家有毅力。人家王健林说了，人生的目标先挣小小的一个亿。你们首先要抓住学习的机会，才会有可能到人家马云的阿里巴巴上班，否则，人家王健林的万达集团连扫地都不用你。你们半信半疑，有选择地接受，我不意外，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

然后，你们开始穿越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十八岁的天空。这些歌曲的排列很科学。美好的梦想在花季，迷茫的青春是雨季，之后，你们自由了，最终会拥有宽阔的天空。所以，在懵懵懂懂中，你们像是小怪兽，有点可爱，也有点吓人。动不动发脾气，动不动顶嘴，有时候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我把它称之为青春综合征。你们想要飞，却仍然没有做好准备，就像胡夏唱的那样：“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地站在镜子前，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你们开始假装。失败后假装毫不在意，但是强装笑颜挡不住脸上的泪水；成功之后假装淡定，但是被我毫不费力一眼识破。你们故作潇洒，像刘同所说：“当下使劲的样子，会狼狈，有潇洒”。我看破，却不说破，然后背过身子开始哈哈大笑仰天长笑捧腹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直不起腰。

这就是你们的成长。因为你们当中有一个是我的儿子，我承认，我有点啰嗦有点话多，我把你们都看成了我儿子。我有时以家长的权利制约你们，有时以老师的威严压制你们，自己都觉得有点神经有点错乱。我带着过去从未有的情怀，纠结在你们的对与错和我的对与错之间。但是，你们一定会理解，是吧？许多年以后遇到了，你们会说：“赵老师是个好老师”是吧？那我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三年转瞬即逝，我想盘点一下咱们的点点滴滴：董越喜欢哭鼻子，杨宇喜欢耍耍帅，刘桦你应该再细心点，马诗琪跳舞的样子真可爱！李俊杰你为什么总是很淡定？魏馨泽每天骑个小车子不停地摆，李晓蕊是我称职的课代表，陈茁的卷卷毛长大不用花钱烫头发，贾桓的街舞真不赖……还有，我给你们的胳膊上写过字只为你们不要忘记，我也摔过武宇超的练习册只因为他不写作业。我和你们一起跳大绳，也和你们一起坐在台阶上背英语，我看着陈睿体育打满分开始大笑，看到解睿哭泣自己也忍不住流泪……这样的时刻我怎么可能一一列举？但是，它们已经永远在我心里。

今天，是我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我站在讲台上，想对你们说些什么。当我举目环视，想要像往常一样从容结束这最后一节课时，我做不到。

教室里瞬间安静，在那一刻，一种浓浓的信任与别离的伤情在低低的旋转，如同大提琴厚重的旋律，忧伤而低沉。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不料想，内心的柔软便这样赤裸裸的摆在了你们面前，抑制，强忍，却越发加重了这种心底深处早已存储好了的悲伤。于是，似乎台下也有了此起彼伏的抽泣，我顿了顿，最后一次作为老师的标榜，让自己平静下来，安然而祥和的微笑，似乎强行要扫走所有积赞的不快的别离。然而，我并不难为情，恰如母亲为即将远行的儿女送行，用泪水诠释着心中的不舍与期待。这是生命角色的真情流露，不需要掌声，不需要酝酿，也不需要演讲词。

此时，在我的眼里，你们的淘气，你们的顽皮，以及你们青春期里张扬的叛逆，已经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肩并肩的走过了一千多个有风有雨有欢笑有悲伤的日子。于是，生命中有了这么一段，我的生命不再是断续，不再是荒芜。

我对你们说：“你们是我的劳动果实，无论这果实饱不饱满，美不美丽，我都喜欢。”在我的眼里，你们各有各的美好，每一个你，都是独一无二的春天。感谢命运，让我们曾经如此的靠近。

毕业，只是暂时的分离，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还会再次相遇。期待，明天，最美的你们，给我带来最好的消息!（作者系朔州市五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