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县尚志应：永远的思念

家父去世后几年，母亲就和子女们一块生活着。早些年，她老的大脑还比较清醒，一想念不在身边的子女，便表演个小闹剧。她说：“我今天要死啦，下午几点几点要走”。当时，我们总以为老人真的有什么灵感，于是，就忙着通知大家。结果是等众子女都赶来围在老人身边后，母亲才声音浑亮地说：“走啥哩，我是想见见你们，你们都来啦，我才不走啦……”

可是，今年的正月初八早晨八点，老母亲连啥预兆也没有，走完了九十八年的人生岁月。老人家喝完大姐尚志忠喂得最后一口蛋汤，在大姐家闭上了双眼，到另一个世界和先逝的老伴儿团聚去啦……

尽管老母亲所活的寿数在普通人心目中算作高寿；尽管十多年来，老母亲在子女家住着，在子女们的精心服侍下，基本没受啥难为，无病痛而终；尽管老母亲近几年来由于老年痴呆症的日渐严重，常常打人、骂人、摔东西，但，她老人家真的离开了我们，作为子女，如何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呢！我们真想再听听老母亲那语无论次语无伦次的叫唤声音，再看看她老开心的扯被褥单和书报纸张的镜头，再尝试一下老母亲打我们的感受。可是，此生再无可能！

那时候总以为母亲虽病，但肠胃功能还好，一时半会儿不会倒下，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服侍她老，于是陪着爱人进京治病。可巧此际，母亲仙逝，我未能守候在她老人家身边。我多想喂她最后一口饭，换最后一次尿布。而今，面对家中还存剩的几大包一次性尿不湿纸布，和老母亲曾经吃剩下的那些小零食滋补品，睹物思人，不禁泪涌！母亲啊……

母亲让我们懂得了生命的深度和广度，母亲让我们懂得了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

可能现在已成过家有了孩子的年轻夫妇根本体会不到当年父母辅养孩子的那种艰辛感受。因为现在孩子们的日用吃穿，只要掏钱破费，商店都可以方便解决。哪像当年国困民穷经济落后，社会科学又不发达，人们哪有资格享受现在人的吃穿。为了给孩子们缝制衣服鞋戴，多少个母亲常年累月忙着不停手；为了不误诸多个孩子的读书上学及一大家人的按时吃饭，多少个母亲洗锅做饭付出艰辛劳累的代价。我的母亲便是典型的实例。在那年月，她养育我们弟兄姊妹六个孩子，所付辛苦可想而知。母亲晚年曾经和我回忆讲述，有年“六一”节前夜，她一通宵未休息，为两个姐姐加工制作起两双布鞋。那天夜里，她将白天制作好的布鞋底原料剪成鞋底，再用细麻绳纳成鞋底，然后缝好鞋绑，最后用锥子引绳将底绑合套发暄成型。“六一”早晨，满手起泡、疲困不堪的母亲怀着舒心的情感将新鞋穿在两位姐姐的脚上，她俩高高兴兴去学校欢度节日。

在那年月，我们弟兄姐妹和众多个家庭一样，所穿的衣服常常是春天穿抽掉绵花的冬衣，冬天穿续进绵花的春衣（夹衣），就是这也连母亲忙不过来，因为她一年四季还要为六个孩子八口人的大家庭洗锅做饭承担诸多家务活。曾记的，在西校一中南排房家属院居住时，小弟尚子明刚出生不久，母亲为了辅养与家务的兼顾，只好用一根粗麻绳挽住一个竹篓子吊在堂屋的中梁下，将小弟放进去推摇悠着摧其入睡，再去做饭干活。母亲曾和我说，每当最后一堂课的钟声敲响后，她的心就有点慌起来，唯恐孩子们放学回来饭还没做熟，常常是汗流浃背手忙脚乱。

在那文革运动的非常岁月里，曾任一中副校长的老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挨批斗进入“牛棚生活”，父亲工资由每月九十元扣成三十九元，我们全家被“清黑户”撵回窨子沟老家，母亲带着二姐、我和小弟回村居住（两个哥和大姐已成过家）。天生就有男子汉气度、性格刚毅果断的母亲以她那坚强的臂膀支撑着父亲被打“黑”与地主出生的家庭成份之政治压力、父亲工资被扣的经济拮据，还得承受着“四属户”无劳力的诸多艰辛。

我永远难忘母亲带领着我们，在那漆黑的夜晚，在野外生产队分土豆的故事。母女们背上那分到的几十斤土豆，行进在崎岖不平的山坡弯路上，有时背不动坐下一缓便无力再爬起来的感受，真想放声痛哭，但母亲咬着牙从不叫苦，真可谓坚强的女性。

我更难忘当年母亲由于文革运动父亲有难造成的心情忧闷火气上升，头上长了鸡蛋大一个浓包，部位还在鬓肩上，她老竟然不找医生处理，自己用剪刀捅开放浓。那年十几岁的我吓得直叫唤，可母亲咬着牙忍受着巨痛还说：“叫啥哩，人家关公还刮骨疗毒，这又是个啥！”可那触目惊心的场面实在是让我难于承受，至今记忆犹新，坚强形象的母亲着实让我敬佩。

文革后期，父亲被平反，工资补发。母亲毅然决定拆迁村中危房，新建寨院。一个女人家天还不亮带上铁锹进山沟拨水，为洗椽活泥备用。白天既要指挥劳力安排工程，又要为劳工们做饭。等家父休假时从城里回来，旧房乱院已不复存在，惊讶的是轰轰烈烈的盖新房活动。确实母亲那泼辣果断有主见的能力与特长充分得到体现。

一九七二年国家调整“六二压”政策，我们全家又转户进城，我因符合知青上山下乡条件，于一九七四年底高中一毕业便插队落户到臧寨公社韩家坊大队。老母亲为了支持我实现知青上山下乡干事创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之抱负，再次付出诸多母爱奉献的代价，我深知在知青上山下乡年代，我能成为全省先进典型，受到各种荣誉表彰，确也离不开母爱付出的心血。

一九八三年，我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因患脑垂体瘤几乎双目失明。是老母亲和爱人她们陪我进京治疗，她老饱偿了求人难、就医难的艰辛。今天我能恢复视力重见光明，甚至第二次生命的获得，包涵和渗透着亲人们的一片心血。

母亲啊，您不仅给了我第一次生命，而且又为我夺回了第二次生命。在我一生的成长历程中，您给予我的，太多太多，桩桩件件，只能永远封存在记忆里。我再没有法子报答您，只能面带微笑坚强生活，一如幼时您牵着我的手，坦然前行！

女儿永远怀念您！

（作者为原应县交通局副局长）

2017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