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岭上南山坡,南山坡上唱山歌,唱得红花朵朵开,唱得幸福落满坡,唱得幸福落满坡……”。这是初中读书时老师带我们登山时教的一首歌。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躁动的青春,过剩的精力,瑰丽的幻想,旖旎的遐思,一切美好的东西充盈了那一段绚丽的时光,平静而荡漾,充实而奢华。 我的大部分初中生活是在上红峪中学度过的。那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学校,学校格局和其他学校极为雷同,正面是一呈八字形的大门,门两边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标语。正对大门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是一排排青砖灰瓦的校舍。有几棵老态龙钟的杨树耸立在甬道边上,疏疏落落的,枝干嶙峋,树皮斑剥,上面涂满了大小学生黄的鼻涕蓝的墨水红的血痂,整日于晨曦晚照中聆听着朗朗书声。前排右侧是一块菜园,用酸枣刺围着,里面种着一畦畦时令果蔬,每到秋天,红的辣椒,黄的西红柿,紫的茄子就格外耀眼,常常引得我们馋涎欲滴。 我们的教室在最后一排,正对大门,院里有一方用石头和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其壮实厚重令人叹为观止。南墙根处栽着两截树桩,上面横吊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破钟,我们的初中生活就在这铁钟沙哑的颤动声中悠悠流过。 上初中时,是十四岁了吧,幻想之芽开始顶出地皮,在初春的煦日里睁开新奇的眼,女生也如同春天花坪上的蝴蝶一下冒出许多,花枝招展,莺莺燕燕,日子水一般荡漾起来。记忆最深的是上第一堂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一位50多岁的男教师,镶着金牙,一说话闪闪烁烁的。他用抑扬顿挫的音调讲到:“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然后掀起讲桌的一端,用力一顿,“这就是自然的规律”。桌腿撞击地面伴着他的顿喝,铿锵悦耳,振聋发聩。那时教室都是砖墁地,讲桌那边的地面凹陷了一大片,我疑心是不是生物老师“规律”出的成果。 语文老师是我们本村的路洁老师,是一名退伍军人,性格豪爽粗犷,极有学识。在他的怂恿带动下,我们开始坚持冬天上早自习。每当“长庚星”西斜的时候,我们就爬出温暖的被窝,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寒风到二里地之外的上红峪学校上早自习。那时没有表,只能每隔一段时候撩起窗帘,用嘴在结霜的玻璃上呵出一小圈,看看“升”正了没有。有时高年级的同学起早了,爬上南坡鬼哭狼嚎一番,引得全村鸡飞狗跳,骚动不已。现在想来,我的夜行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一个人踯躅在乡间小道上,有时月朗星稀,有时月黑风高,松涛尖利的哨音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影影绰绰的地楞崖畔时远时近,既怪异又刺激。最有趣的要算是夏天中午在村边的果树园里玩“抓枣”的游戏了。圆圆溜溜的石子,灵动翩飞的手指,石子相碰发出的清脆的响声,还有无所顾忌的笑声,无不让人获得视听的愉悦享受。农村孩子野,没有午休的习惯,午饭刚一咽下,嘴边的土豆丝玉米粒还没擦净便一溜烟跑到那棵硕大的苹果树下,东一堆西一伙捉伴玩起来。天上骄阳似火,树下阴翳蔽日,头上花团锦簇,蜜蜂嘤嘤嗡嗡,花香袅袅缕缕,怎一个惬意了得。最妙的是躺在树下松软的沙地上,嘴里衔一截草茎,头枕胳膊,将脚埋进潮湿的细沙深处,脚丫儿调皮的一掀一掀,凉津津的,痒酥酥的。 学校太小了,因为没有场地,我们最奢侈的活动就是爬山了。 松山是上红峪村南的一座土山,山上松树苍苍翠翠,坡上青草郁郁葱葱,是乘凉休憩的好去处。紧张的学习之余,能够登一次松山是我们那时极大的愿望。这首歌就是路洁老师一次带我们登山,在山顶上唱的。 松山,名副其实,从山脚到山顶清一色全是松树,有的伟岸挺拔,有的秀颀纤巧,山坡上铺满了青的黄的松针,光滑得如一匹天然色的织锦。在山脚下的杂草中,我发现了一种稀有的草,茎秆纤纤弱弱,叶片毛毛茸茸,捧在手心里,如一簇漂浮的绿云,极似人家养的文竹,也许是野生的文竹吧。那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看那楚楚动人的样子,心底陡生一缕爱怜,就叫姊妹云吧。也许是一种情结吧,每当看到文竹那纤纤巧巧、蓬蓬松松的样子,心底便会漾起一股暖暖的、潮潮的东西,毫无防备地浸润着我柔软的心扉,有时会恍恍惚惚,幻化成一个清丽、天真、纯情、娇憨的少女,哦,那是我的美丽天使。 山顶有一座废弃的庙宇,相传是龙王庙,是人们为祈雨修建的。其时已没有庙,只剩下几处断壁残垣,被风雨冲刷得斑斑驳驳,满目疮痍,执着地向人们展示着曾经的繁华和荣耀。 游走累了,我们三五成群地散坐在松软的草坡上。老师提议说咱们唱唱歌吧,于是聚拢在一块,将书放在膝盖上,放开喉咙,引吭高歌起来:“南山岭上南山坡,南山坡上唱山歌,牧童站在银河岸,手摇皮鞭口唱歌,唱得幸福落满坡,落满坡……” 初中生活是充实的,丰富多彩的,有时泛游在书山题海之中而快乐,有时沉浸在暗恋之中二苦恼,就这样,在快乐和苦恼的酸酸甜甜中,我们走完了这段人生美好的时段,像云鼬一样散在了深山白云深处,而这支歌却永远回旋在山间水畔,萦绕在耳边心头。(作者系灵丘赵北中心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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