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情谊,怎么能忘记……只要留下往日的情景永远在梦里,曼丽”。 这是我结婚时的曲子吧,很遗憾歌词记不全了,但那熟悉的调调却永远烙进了脑海,历久弥新,挥之不去。 要结婚了,经历了半生风风雨雨,终于要有个家,要有个人儿和我双宿双飞。 要结婚了,妻提出要买一台录音机。(那是那个时代女子出嫁时必要的五大件之一,包括自行车、手表、电视机、录音机和缝纫机),托四姨夫从县城买回来,是一款新潮的“百灵”牌双卡录音机,捎带买回的还有两张磁带,其中一张上就有这首叫做《曼丽》的歌曲。这样的歌曲我虽不喜欢,觉得打情骂俏,很低俗,但苦于再没有更好的带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权且用它渲染喜庆的气氛了。于是,准备结婚的日子里放,结婚的日子里放,结婚后度蜜月的日子里还放,久而久之,那虽有些轻佻但不失甜蜜的曲调便潜移默化地渗进了周身每一个细胞,成了我新婚蜜月里褪去纯真,化茧为蝶的伴奏曲。 妻是个极温柔、善良、勤劳贤惠的女子,跟着我风风雨雨二十多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气。我那时的工资只有每月50多元,又要供兄弟们念书,又要还结婚时借的外债,日子怎一个拮据了得。因为无房,我们只能在王成庄租房居住。那是怎样一个日子呀,饭锅是借来的,水瓮是借来的,就连几个瓷盆都是借来的,土炕上是房东的半张满是窟窿的破席片,从学校搬来一个书箱,往炕上一放,就算是一个窝了。家里穷,没有太多的东西补贴我们,而且还有三个弟弟嗷嗷待哺,我们只能白手起家。那时,每日三餐是煮山药,没有一点油星,主食是每月供应的29斤杂粮。后来有学生的亲戚在粮站上班,也能近水楼台,多买些白面,少买些玉米面。日子那个苦呀,苦到什么程度,只有我和妻知道。为了补贴家用,免不了央求大师傅,从学校伙房里偷偷摸摸拿些土豆和咸菜。一向自视清高的我,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斯文扫地,颜面扫地。一直以来坚守的清高和儒雅,幻想和追求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支离破碎。记得一次有客人来,用以下饭的只有清水炒葱头,连廉价的土豆都没有了,客人是含着泪走的。即使是那样的日子,妻子却从没有怨言,她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女子。她每日的愿望是巴巴地盼我平安回来。她没有别的奢求,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日子能够好起来。为了这个遥遥无期的可望不可及的愿望,她笃定地坚守着,不懈地追求着,无怨无悔。 妻极会做饭菜,凡是有幸吃过她饭菜的人莫不赞不绝口。她能将简单的生活打理的有声有色,能将简单的饭菜料理的有滋有味。每次回到家里,看妻端上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就不禁垂涎欲滴,忍不住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在外寓居了十多年,搬了五次家。先是在王成庄矿务局家属院,后是王成庄食品院,再后来到了养家会。以后为了两个孩子读书方便,又迁到县城里。在沙坡小学附近住了半年后,最后在体育场路西定居下来。十多年里,居无定所,漂泊奔波,妻追随着我,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磨难,花白了头发,憔悴了容颜,羸弱了身体。这就是此生我给予妻子的。每到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暗自欷歔,学无所用,幻梦破灭,奔波劳顿,多桀的命运既玩弄了我,又连累了妻子。曾记得,读书时,和同学攀爬上恒山极顶,俯瞰山川,豪情万丈,世界如握在手心一般。是好高骛远吗?是青春激扬吗?不,是书生意气。看多了纯情励志文学,胸中激荡的是当年粪土万户侯的轻狂和豪迈。现在想起来,那当真是一个纯情的世界,一个神圣的世界,且又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是乌托邦。是文学害了我们,它一直让我们生活在虚幻的时空里,当世俗、势利、金钱名利诸色人等迎面走过来时,我们所崇尚的清高、自爱、洁身自好根本无招架之力。年岁渐长,才渐渐明白,陶渊明之流的归隐纯属狗屁。也许是为官一任赚得盆满钵满,或者是原本家道殷实,有了资本,才退居山林去过怡然自得的生活。一本书,一壶茶,一泉溪,一篱菊,神仙的日子,我们能吗? 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从此告别了漂泊游离之苦,告别了寄人篱下的辛酸,这,也许就是妻盼望的好日子吧。 妻的命运很不好,一生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小时候是她母亲多病,后来是我生病住院,虽渐渐痊愈,但日益长大的胆结石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她的心里。她害怕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炸弹会轰然击倒了我,也击倒了她。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的心绷得紧紧的,在提心吊胆中熬过每一个日子。前年,终于成功地摘除了那颗定时炸弹,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手术成功了,但也耗尽了我的元气,扶着虚弱的我,她欲哭无泪。我深深知道,妻平时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在多少个不眠之夜里不知流过多少酸楚的泪。后来,我慢慢好起来,打了一份工,日子渐渐风生云起起来。去年,不争气的小宁因长期饮食不当引发肠胃炎又住了院,虽治好了,去了学校,但仍让妻牵肠挂肚,不能放心。妻就是这样在每一个牵挂和痛苦中挣扎着。她的承受能力、她脆弱的心灵犹如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钟,已经不堪一击。我不敢想象,她的心还能否承受得了哪怕一次微小的变故。 有人说过,爱她,就给她最好的。我深爱她,但却什么都没有给她。穷的时候无能为力,有了些许积蓄的时候,又要为孩子们打算了,我哪里会考虑为她买一件好点的衣服呢? 我说过,妻嫁给了我,就是嫁给了一场磨难,嫁给了一场虚无。过去是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之中,现在又生活在儿子们的理想之中,瑰丽的理想冲蚀了起码的物质享受,她一生生活在海市蜃楼之中。而我,就是这海市蜃楼的始作俑者。 “一样的青山,一样的绿水,怎能少了你……只有夕阳梦中经常见到你,曼丽。”苍凉的音乐是蜜月记忆,听到这首歌,就有一股甜丝丝的东西在心里酝酿,那是妻的气息,那是家的气息。 写到这里,幡然醒悟,这首歌有些不祥,有生离死别的意味。是暗示?是巧合?是谮语?是音乐注定了人生,还是人生暗合了音乐,只有天知地知。 写了很多,但意犹未尽,看着妻日渐憔悴的面容,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愿妻安康快乐。 言虽流俗,发自心底。(作者系灵气赵北中心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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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的云:会越来越好的
2018-01-16 08:2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