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治中:怀念母亲

2016年8月27日，零时刚过，母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是无情的癌症夺去了她七十九岁的生命。

母亲逝世3周年之际，我们韩家子女、孙辈们，一起来到母亲的坟前伫立，来到母亲住过的老屋前踱步，来到母亲的遗像前凝视，母亲曾经对我们的谆谆教诲仿佛又回响在耳边，母亲生前的历历往事好象又浮现在眼前…

母亲李凤莲，出生于1937年。17岁嫁入韩门一个木匠家庭。17岁，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还是一个撒娇的孩子，正在享受父母的荫福。可母亲在一个婆母不健在的四口之家已经当上了家庭主妇，洗衣、做饭、碾米、碾面，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那时候碾米磨面没有机器，全凭推碾棍，筛、簸、碾、箩，样样都干。

1959年元旦刚过，父亲应征入伍，去到石家庄服兵役，一走就是三年。留下母亲带着3岁的大哥、1岁的二哥，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照看孩子，度过了最最困难的三年非常期。尽管有好多亲友帮忙照管，因为没有炭烧，还是把两个哥哥的手脚给冻肿了。为了让父亲在部队安心服役，母亲写信从没提过家里吃不饱、住不暖，干活、带孩子多苦多累这些情况，以致于父亲退役回家竟然不知道家里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因为即使是60年，部队的生活仍然没有变化，每天吃的还是白面大米。就是这三年，母亲既要参加劳动挣工分，又要洗衣做饭照看孩子，吃饭经常热一顿冷一顿，饥一顿饱一顿的，匆匆回家做饭，又匆匆出地劳动，积劳成疾，终于患上了严重的气管炎。

那是61年春季，大黄风刮得正狂，母亲给生产队黄土梁背粪送粪，大哥跟着玩，一时没有看紧，找不到大哥了！一个人找，两个人找，找的人越来越多，急得母亲边找边哭。最后，全村的亲戚朋友热心人都出动了，整个一道坡二、三百块地，但凡能藏人的地方找遍了，整整折腾了一夜，仍然沒有找见。第二天上午9点多，风停了，太阳出来了，从一个比较隐蔽的水涮圪洞里走出了大哥，看样子刚睡醒，手还揉着眼晴。母亲紧紧抱住失散16个小时的哥，又是喜悦，又是自责，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句:“都怨妈妈…以后不要再离开妈妈…"，母子泪流两脸，紧紧依偎在一起。

母亲一生共生有7个子女，生下五弟、大妹、二妹又赶上没奶，只好让大点的二哥每天打早去到十里外的县城牛奶场打奶，寒来暑往，风雨无阻，辛苦几年，总算度过了一大难关。

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一家9口人穿衣穿鞋就是个大问题，全靠母亲一双勤劳粗糙长满裂缝的手。

晚上十一二点，我一觉醒来，看到妈妈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做鞋，从这里最能体会到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的诗意:“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凌晨三点，妈妈又点灯起床开始磨山药。那时还没有磨山药机，只能用老式磨擦手工操作，加工粉面。到天亮我们起床的时候，满满3大盆山药泥已经磨完了。有一次，我也想给妈帮忙，山药磨得剩不大点时，一不小心擦破了手，顿时流出血来，那种钻心的疼呀，差点流出泪来。妈妈一旁看见了，赶快帮我洗手，用新棉花烧成灰止血，再用布条包扎好。妈妈也有失手擦破出血的时候，但她十分淡定，只用水冲一下擦干就继续干家务了，看不出有点滴惊慌。

为了供养我们弟兄念书，母亲总是省吃俭用。养的五、六个母鸡生的蛋，从不轻易吃掉1个，攒够3斤卖3斤，攒够5斤卖5斤;家里有些破旧衣服，拿出来加工些做鞋用的衬子，卖给鞋厂。从鞋厂承揽些鞋底毛坯，用自己加工的细麻绳一排一排地纳好，挣些加工费。纳好再揽，揽了再纳…就这样通过多种渠道挣些零钱，给我们买书、交学费。

星期日下午念书的要返校了，妈妈又忙着烙干粮、切咸菜，整整忙碌一上午，准备好让我们走的时候带上，唯恐念书挨饿。学校收费，每次都催得很紧，但妈妈从没有为此为难过我们。家里有，当时就拿上;家里没有，她就出去借，之后再及时还给人家。

爷爷七十几那些年，经常生病。妈就想办法给爷爷改善一下生活，家里没有白面，妈就从亲戚、邻居家借些，给爷爷扞些面条，加点荷包鸡蛋。面条做好了，先让爷爷吃，剩下的分给年龄最小的弟妹吃。

母亲经常教育我们:犯病的东西—不吃，犯法的事情—不做;老实常在,脱空常败;堂堂正正做人，坦坦荡荡做事;与人为善,与邻为伴;宁惹远亲，不惹近邻;家和万事兴，家和福自安;母亲的这些教诲，对我们弟兄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母亲还有一手不错的针线活。裁剪、刺绣、修改衣服，样样都能。上小学四年级时，为我制作的“红卫兵"袖章，已经46年了，当作永久的纪念品，我一直珍藏着。我们成长的那个年代，吃饭靠粮票，穿衣靠布票。一年下来难得换一身新衣服，经常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穿，直至穿得无法缝补。春天来了，拆开棉衣，取出棉花，就是春夏的衣服;冬天来了，老大的夹袄装进棉花就是老二御寒的棉衣，一个一个往下传。那时候冬天特别冷，但我们都没有冻着，多亏了妈妈一手“改装”的好手艺。

几十年的操劳，终于使母亲积劳成疾。首先是老气管炎发展为肺气肿，继而又发展成肺心病。来势汹汹，不可逆转。2016年夏，母亲总感身子骨燥热，输液吃药总不凑效。8月16日，我们都陪妈住院检查，被确诊为癌转移，仅十几天的时间，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晴天霹雳！不愿听到的消息，居然成了难以接受的现实。

常忆母亲之德,尊重长辈，孝敬父母;勤劳节俭，自强不息;与人为善，团结大众。

常思母亲之慈，缝补浆洗，独忍饥寒;起早贪黑，勇挑重担;催儿早起，读书用功。

常想母亲之贤，夫唱妇随，六十二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言有尽，思无穷，精神永存;

不流泪，不悲伤，振作前行。

愿母亲地下安息！

2019年8月27日

（作者系大同市浑源三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