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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立胜:做豆腐

时间:2020-02-08 17:09:11   作者:于立胜   来源:初心习作网   阅读:160   评论:0
                     做豆腐
                                        于立胜
        不管我们家平时的生活有多么困难,但是每年在小年后除夕前这段时间里,父亲总要领上我到本村事先排好号的豆腐房去做一锅半豆腐。我知道那半锅是年年父母孝敬姥姥的,那一锅才是留着供我们一家九口人(包括正时上月请人)来享用的。这是必须的,也是必不可少的。记得父亲常和母亲说道的那句话:“娃们嘴黑钵儿乎乎的。咱宁穷一年,也不穷一日。”

        在我去豆腐房之前,父亲就已经替他的发小,小他两岁的本家侄儿,我的德胜哥磨下了一锅豆浆。据说德胜哥在四老沟矿当工人,虽是农村长大的,但自小从推碾开始就头晕,就呕吐;后来围豆腐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捉磨杆,就头晕昏厥。大概由于德胜哥与父亲都是年幼丧父,同病相怜。加上父亲作为长辈心疼晚辈,因此,德胜哥年年的做豆腐,就历史地落到了父亲的肩上,确切一点儿说,也用不着德胜嫂一家人接济,父亲心甘情愿为人家白忙乎了。

        母亲帮我把四升半豆黄和十斤半炭,分别放在两个桶内,我一并担过去,就让豆腐掌柜亲自过秤称。掌柜的只用秤称豆黄,对于炭掌柜眼皮也懒得撩,只说放灶火旮旯就行了。

        我来了,父亲就可以放心地回家吃饭了。因为母亲早就吩咐我,到了豆腐房不能海走,要严防死守。像守裁缝铰衣裳一样,看得紧紧的,死死的,不能拉一点儿空儿,要把剪下的所有布头全部拾掇回来,日后好打补丁用。千万小心豆腐掌柜错舀了豆腐胚或取巧了豆黄。掌柜还真得往走打发过我,说:“家里气堂堂的,俺娃过上房吃水烟去吧。"我说:“没事儿,我不吸烟。"

        须臾又说:“担担水去吧,一会儿就上锅呀。”我说:井台冰凌厚,我怕掉井里去。"一会儿又说:“先担上一担,好泡豆黄。"我回答说:“不着急。"掌柜说:“咋不着急?泡不到不单磨时费力,尔还不起茬。"听到“不起茬"三个字,我的确有些着急,又有些心动,但我还是没敢离开,我害怕在担水时,掌柜取巧了德胜哥的豆腐胚和我家的豆黄,又怕我出去,让父亲知道了,真得会钉断了我的狗腿。不知我是否多虑,但反正的严防死守。后来,掌柜见和我说话像在电线杆上豆牛痘,也就没有奈何,不再惊溜了。

        饭罢,父亲来了要磨我们家的第一锅了。我就赶忙提着桶,拿起担杖,出去担水。做一锅豆腐,总共得三担水。头两担是泡豆黄、磨豆浆、洗磨子、洗锅、豆腐上锅前添锅用。后一担是豆腐下糟时,装豆腐用。

        担完两担水,我的任务就是坐在板凳子上拉风匣。

父亲将磨杆扛在腰间,边转圈圈边舀豆黄。每转几圈,用勺子将豆黄和水,同时勺起来,倒入磨盘上的磨眼中。看上去父亲做起来娴熟,走起来也轻松,也很有节奏感。边磨还边和掌柜的谈论家长里短,但总离不了不时地掏出手绢儿来擦汗。

        在我看来,拉风匣也不是一个轻活儿,得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要如流聚水,不慌不忙。正如老人所言:煽火不要忙,只要背杆拉得长。加炭也有一定讲究,只有不多不少,才能恰到好处。加的早了,火旺黑烟大,容易糊锅。加的迟了,火小容易蹋炉,不仅锅难开,还容易丝(不熟)了豆腐胚。据说丝了的豆腐胚,做出豆腐来,既发酥,又不起茬。

        自从今年上了高中,父亲就把磨那半锅的任务交给了我。我上了磨道,开始三几分钟,还没感觉出什么。往后就开始头晕目眩。父亲教给我要两眼平视,向前看,不能硬瞅端磨盘。照父亲的话去做,虽有点儿好转,但边围边舀豆黄又困扰着我。父亲说走个三几圈加一勺子水和豆黄,豆黄和水的比例为一勾勾儿豆,三勾勾儿水。我每走上三圈,就得停下来舀,因为“顾了耍大刀,就顾不上撩胡才”。停下来舀,也是闪深踏浅,不是水多就是豆多。反正磨出来的,不是稀的立不住胎,到处流,就是稠的藏在磨盘里,流不出。即使有磨出来的,也是粗一股,细一股,谈上什么粗细均匀。总不能像父亲磨的那样,白黄白黄地在磨扇上拉得又均匀,又稠得个俊俊的,十分好看。父亲数落我:“讨吃去哇,连这么简单的营生也做不来。”

        我个头矮小,磨杆高,不能像父亲那样,磨杆扛在腰眼,走得脱洒。我只靠用肚扛。好几次停下来舀豆黄时,不是磨杆的支撑,早就不知打了几个羊羔儿抢跪了。但我一直坚持着,先是感到头晕,后来头上直冒虚汗,再后来肚里发空,好像有东西在肚内翻缸。我仍装作若无其事,努力地坚持着。我自己感觉脸由先前的红开始变得失去了血色,发了白,我赶紧抿住了嘴。但不由分说,前后总共不到十分钟工夫,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我口中“哇"地一下喷了出来。我憋得眼睛直流泪,吐了半地。父亲边打扫囊物,边说:“讨吃去哇,我看你一辈子也拉不起半张犁。"我晕得爬在炕沿上,父亲还得自己亲自去完成那半锅的围磨任务。

        稍微缓了一会儿,我清醒了许多,接着为父亲打下手。两锅半豆腐的煽火、担水、往回送豆腐渣、往回担豆腐等猫头营生,我主动地进行了大包大揽。

        十六、七的后生了,还不能替父亲干些重活儿,我内心感到惭愧!

        作者简介:于立胜,男,应县二中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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