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倭瓜 李培银

父亲的倭瓜

李培银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春天来了。故乡老院子里，小草已长寸多高了，杏树上枝条也开始吐蕾，点点深红像美人的痣。忽然，我想起乡下“谷雨前后，点瓜种豆”的俗语来。父亲在世时，往年这时节，他开始种院了:满院种着玉米，墙根、路旁、犄角旮旯种上倭瓜、葫芦、黄瓜等爬蔓的植物或豆类。到了夏天就会看到，满院种得齐齐整整，高高低低，红红火火，尤其是那倭瓜，爬墙上壁的、拖儿带女的奋力向上的劲儿最为亮眼。

 “爹，别种了。您身体又不好。”父亲生病那年，我极力打劝着他。父亲性格倔犟，从不服输，“没事，浪费了，怪可惜的！”父亲是个农民，他惜地如命，一辈子和土地结下了像沉淀的淀粉似的，浓重而且不可分解的情缘。也许是，那困难的年代饿怕了的缘故；也许是，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习惯了；也许是，他一辈子辛勤劳作的那股劲儿不愿停下来。父亲还是坚持着慢慢地，做做停停，用了一周的时间种完了院。他喘着气，坐在门槛上望着种完的地，满眼深情地凝视着，沉默着，像是期待着夏秋的收获。

 秧苗长出来了，父亲每天低着头踱步在墙根，观察着秧苗的长势，像是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着他那全神贯注、废寝忘食的样子，我翕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种倭瓜的一些事情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早晨放学回家后，见父亲用镰刀割来许多芨芨及草叶，扭成草绳，在帮倭瓜爬藤。母亲喊我们吃饭，父亲说：“你们先吃吧，我的把瓜秧吊上墙去。”父亲把秧苗一株一株地用绳子系好，又爬上墙头用石块压牢靠，爬上来跳下去，折腾得不亦乐乎。又过了一阵，母亲再喊他饭冷了。他说：“还没弄完呢，我不吃了。”父亲饭也顾不上吃，精心侍弄着那些倭瓜，他要赶在生产队出工前完成任务。

 记得又有一次，也是早晨放学回到家，我一眼就看见石墙上一朵耀眼的黄花开在倭瓜秧上，随惊讶地喊：“爹，倭瓜开花了。”父亲忙踢趿着鞋跑出来，一脸兴奋地说：“好花，希望之花！”又过了几天，倭瓜花开得更多了，一株一株的倭瓜争先恐后、毫不示弱地开着花，一朵一朵火黄的花，爬满了院墙，像是刚出浴似的，甚是鲜艳明亮，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人赏心悦目。父亲站在院墙下，伫立良久，露出像倭瓜花一样的笑脸。花开了，父亲每天要干的事更多了。他摘下雄花，一朵一朵细心地插入雌花蕊中---俗称对花。不管是中午还是傍晚，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父亲都仔细观察着院墙上的变化，从不间断，留心着有没有开花的倭瓜，一旦开了花，他都会及时对上，深怕漏下一朵。他有句口头禅“种瓜不对花，等于白种瓜。”

父亲对倭瓜的感情，那真是没的说。天旱他挑担浇水，地板结了就适时锄地松土，尤其倭瓜坐瓜时节，父亲又一桶一桶地把茅厕的大粪水打来，浇在倭瓜窝上，臭气熏天，弄的满院都是，一周都挥之不去。我捏着鼻子尖叫说：“太臭了，臭死了！”父亲慈祥地说：“孩子，别怕，没有大粪臭哪来的五谷香呀！”那倭瓜也很是争气，在父亲的精心培育下，一开始指头大，鸡蛋大，慢慢小碗大，小盆大，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我每天也忘不了看看墙上的倭瓜，有时课堂上还走思，今天的倭瓜长大吗？那墙上的倭瓜五颜六色，非常好看；有红的、黄的、绿的、花的、白的；个头有大的、小的、半大的；有长的、圆的、椭圆的，那院墙简直是倭瓜的世界。好像吊挂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彩色灯笼，鲜艳夺目，热闹极了。

倭瓜渐渐成熟了。一天，父亲摘下一个顶大的倭瓜，用手不住的抚摸着，口中念念有词“好瓜，好瓜！”脸上早已笑成了花。中午，母亲给我们蒸了一笼黄澄澄、金灿灿的倭瓜，香气扑鼻，沙甜可口。我狼吞虎咽抢着吃，噎的频频打嗝，父亲连连轻拍着我的背，“孩子，别忙，你先吃---多得是！”又忙端了一碗水，让我喝下解嗝，他停了筷子微笑着看我吃。那顿倭瓜吃得我肚皮也快撑破了，腰也弯不倒了。

    那几年，粮食匮乏，父亲把自家种的倭瓜，东家送一颗，西家送一颗，并笑呵呵地向大家说：“这倭瓜可好吃呢，又沙又甜！你们尝尝。”房前屋后，左右邻居都分享了他丰收的喜悦。

 父亲生病那年，是他最后一年种倭瓜了。临走他也没吃上自己种得倭瓜。而今，父亲已去世多年了。他那香甜可口的倭瓜，回味起来还留有余香；他那种倭瓜的辛苦和奋斗的形象，常常在我眼前闪现。这世上，很多时候，苦乐相伴，没有苦哪来的甜？愿我们好好珍惜人生，只要我们努力过，奋斗过，坚持过，定会有收获。即使没有收获，那努力过，奋斗过，坚持过的经历，也是人生一道靓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