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穆忧晗小说连载:泥沼·第三章·下

“夫人，我们邀您弹奏一曲，为这舞会再增添些活跃的气氛吧！”
“哦，威廉姆森太太。”安妮热情地打招呼。“我将为您介绍勒克尼德拉太太，勒克尼德拉先生的爱人。她可是我的好朋友！”
“幸会，幸会。”两人热情地握了握手。
安妮高兴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威廉姆森太太，您找我什么事啊？”
“您的钢琴弹得不错，难道不要露一手吗？”
安妮摆了摆手，故作谦虚道：“那还是不足挂齿，说不定还有人笑话我呢。”
“哦，怎么会呢？那只能说明那些人粗俗无比，而且我相信今天赴宴的客人都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和淑女。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他们懂得欣赏艺术。”威廉姆森太太看起来十分激动。这显得她十分懂艺术，或者说她看到了艺术的深层奥义与真谛。
勒克尼德拉太太倒是被冷落一旁了。她尴尬地坐了下来，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和自己朋友的朋友（自己的新朋友——准确来说）。威廉姆森，她有些印象。她记得之前见过一两面，那是几年前，当时也不曾听过什么威廉姆森太太。印象中的威廉姆森生得高大，身材十分魁梧，但给人的感觉十分老土而寒掺，叫人无法把他与他身边的几个老绅士区分开。
她曾听说威廉姆森的前几代是普通商人，就做一些小买卖。但是他父亲偶然间发了一笔财，没多久他父亲就去世了。人们说，这笔钱一定来得肮脏，他父亲是受到了上天的处罚才离开人世的。但法院将他父亲的大部分财产判给了威廉姆森。就这样，将近二十岁的威廉姆森顶着众人的舆论继承了那一部分财产——一万镑，足足一万镑。而且威廉姆森是个商业头脑十分发达的人，用这一万镑做起了生意，由小到大，稳扎稳打，获利不少，创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再后来，他被人们介绍给了几位商业大亨，进而完成蜕变——以一个平民的身份挤进贵圈。不管怎么说，威廉姆森都是位成功人士，无数创业青年心中的模范。
现在看来，威廉姆森和这位来路不明却看似高贵庄重的威廉姆森太太十分般配了。
安妮略加思索，眼珠子转了一圈，叹了口气，搓了搓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好吧，看来我是不好推辞了。”
“失陪了。”威廉姆森太太看了勒克尼德拉太太一眼，语毕便拽着安妮走了。
一架钢琴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木制高台上。
突然，安妮的项链好像是没有挂紧，顺这衣服滑到地上。安妮心疼地抱怨了一声，赶紧弯腰去捡。正当勒克尼德拉太太看安妮时，安妮衣服上的花纹好像已经不完整了，唯美的曲线被拦腰斩断。怎么了？
怎么了？安妮那身可怜的晚礼服终于开线了。安妮似乎意识到了，手忙脚乱地去遮掩后背上的那条裂纹。但大概是她的动作太突然，双脚没有站稳，重心向后倾斜，她臃肿的身体直接撞向背后刷成白色的木制栏杆。纤细的栏杆尖叫了一声，但是根本不能承受安妮的体重和强大的冲击力，咔嚓一声断裂。安妮应声向后倒去，威廉姆森太太连忙伸手，妄图拉住下坠的安妮，但她忽略了安妮的体重与她的体重的差值。两人手拉着手掉了下去，刚好落在高台铺着绣花毯子的台阶上，于是继续顺势往下滚，活像一只肉滚滚、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就撞向了最近的一张桌子。
丁零当啷一阵巨响，那张刻着玫瑰纹饰的桌子已经躺在了地上，什么刻着银色花纹的精致小盘啦，什么玻璃制成的三层烛台啦，还有什么彩色陶瓷制成的花瓶啦，统统摔了个粉碎。最可笑的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先生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上粘着一团树莓酱。
真如多米诺骨牌那样，人撞倒了桌子，桌子又撞倒人，人再撞倒桌子。连锁反应逐步扩大，一盏盏灯被打碎或扇灭。
这件事还没结束。一旁有个人为了躲避只一片狼藉，左躲右闪，结果踩到了洒在地上的一滩酒，慌乱之中，他的手本能拽住一切可能拽住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偏偏是巨大而厚重的十英尺高的窗帘。又是一阵巨响，大半个窗帘被拽下来。这个人自然一下子承受不住这重量，强大的惯性使他向后跌倒。
窗帘的急速舞动引起的狂风竟然吹灭了室内最后几支灯，舞厅内顿时黑了下来。
“天哪，这个蠢货。”
“好像是安妮干的。”
“仆人呢？”
“什么安妮。”
“喂，你踩到我了！”
“就是杰克总督的妻子。”
“真是可笑！”
“别的总督管多大一片地，他就管着方圆几英里的一座岛。”
“亲爱的，快到我这里来。”
大厅里嚷嚷着，已经炒成了一片。黑暗中的人群推推搔搔，时不时有人被踩到脚，或被揪到头发。谩骂声此起彼伏，尖叫声自然也少不了。
仆人们拿着灯进来了，室内顿时亮了许多。但接下来人们却看到更荒唐的画面——基本上每个男人都抱着一个女人，但由于刚刚局面混乱，所有人都抱错了。各位不妨设想一下，黑暗中，你抱着的口口声声的“亲爱的”竟然是一个你不相识的人，或是你的朋友，或是你的仇人。这难道不是件极其尴尬的事吗？
大厅里一片狼藉。地上什么都有，各种器皿的碎片，缺胳膊少腿的桌凳，五颜六色的事物。那张大大的窗帘就躺在舞池正中央的地上，下面压着的几个人正在挣扎。一边巨大的尖拱彩绘玻璃已经被砸了好几个洞，冷风一个劲往进灌。安妮呢？她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正在大声地尖叫，手上握着她自己那条早已变了形而不成样的项链。可怜！杰克总督的四十多镑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威廉姆森太太则在混乱中滚到了一把翻倒的椅子下，刚好镶嵌在四个椅腿间，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马车驾得很快，安妮靠在背垫上，抽噎着。
勒克尼德拉太太安慰道：“不要哭了，我们并不能预测将要发生什么，不是吗？这种事不能避免。”
“我真是太丢脸了，早知道如此，我就不来参加舞会了。”安妮的声音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坏掉的项链。
勒克尼德拉太太没有说话，她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马车转了一个弯，抛下一路灰尘，驶向远处无边的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