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乡愁

何立善:怀念母亲

时间:2020-12-11 09:37:22   作者:初心习作网   来源:本站   阅读:60   评论:0

怀 念 母 亲

——何立善

在我人生的记忆中,有欢笑、也有困惑、有愉悦、也有泪水。但最最悲伤的回忆莫过于对母亲的怀念,那是永远永远刻骨铭心的怀念……。很早就想写写母亲,作为对母亲怀念的一种践行,但一直懒于动笔,今冬闲暇之余搭乘窨子沟文史编纂这趟“班车",总算有了写母亲的雅兴。

上世纪的一九八五年,当时我正在南河种镇工作,因母亲久卧病床,我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六十里路,白天到镇里上班,晚上风雨无阻赶回家里看望母亲。农历二月初二早晨,母亲病情加重了,我放弃了正要准备上班的念头,一整天就守在母亲的床前,握住母亲骨瘦如柴的手,和母亲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不时地吆喝着母亲,看见母亲咬着牙也不肯呻吟半声而忍受着病痛折磨的坚强,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傍晚七时左右,母亲突然用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仍然是平时唠叨的那些话:“你一定要记住好好做人,好好给尔工作,不能让人‘小看',要往‘人前'走,俺娃弟兄一个,妈……妈就是丢不下你"。我说,妈我记住了,您放心吧。说完不到二分钟时间,母亲就双眼紧闭,怎么吆喝也不答应了,平时一直卷缩的病体也缓缓地舒展开来,我爹让我赶紧上炕抱起母亲,意思是不想让母亲立刻离去,想尽力延续她分分秒秒的生命时光。但任凭我撕心裂肺、哭天喊地,一声声地吆喝着“妈、妈,你不能走,妈,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尽管我泪如泉涌湿透了母亲的衣襟,手足无措地乱抓母亲的衣服,但母亲还是恋恋不舍地仰卧在我的怀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离开了她爱不释手的儿子而远行了。就这样,母亲的生命就定格在六十四岁一一一上世纪一九八五年农历二月初二的黄昏。

在母亲刚去世后的那几年里,我的内心世界确实是一片茫然和空虚,觉得就好像是一根无处攀爬的爬山虎,再也找不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也好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又好像是天空中漂浮的云,悠悠荡荡,无所归依;更好像是大海里漂泊的一叶孤帆,前程一片迷茫。每当回到家里,我再也看不到满头花发、一脸慈祥的母亲迎接儿子到当院,给我扫去身上的尘土;再也听不到母亲“俺娃不要怕吃亏, 吃亏便是福"等常常唠叨的话语;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酿造 的“拿手戏”家做醋"了。如今,母亲己离世三十五年多了,在这漫长的一万三千多天时间里,我是多么地想念母亲啊!想念她老人家为人正直、通情达理的做人风范;想念她老人家勤劳俭朴、纯洁善良的崇高品德;想念她老人家甘愿吃亏、助人为乐的良好风尚;想念她老人家爱子如命、舐犊情深的博爱情怀。每每想起母亲,她那一生中平凡而又感人的往事仿佛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地闪现在我的脑海。

母亲是一个命苦之人。她于一九二一年出生在应县南泉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取名叫张玉梅。从小经历了军阀混战、日寇侵华和解放战争的血腥战火,一生饱尝了缺吃少穿、忍饥挨饿的苦难。记得母亲经常讲,赶她十六七岁,日寇的铁蹄就踏进了中华大地,并且在南泉村东设立据点(营盘),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经常遭受日寇的烧、抢、杀等残酷暴行。南泉村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当日寇进村扫荡,母亲吓的魂飞魄散、东躲西藏。有一日,日寇又进村了,母亲亲眼目睹了日寇捆绑、拷打、逼问老百姓的现场,她只听得日本人边施暴行边哇哇地叫嚷,“八路地,哪里的在",吓的母亲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自那以后每当日寇进村,她就偷偷地藏了起来。有一次她在慌乱中独自躲藏到了邻居院内的一个菜窖子里,日寇进院以后翻箱倒柜、纵火烧焚,把菜窖子用乱七八遭的东西填了个水泄不通。幸亏房子没被点燃,就烧毁了一些杂物。此时的邻居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日寇走后,姥姥、姥爷等家人们到处寻找母亲,整整两天两夜未见母亲的踪影,把全家人急的坐卧不得安宁,待邻居两天后回来才发现母亲被困在菜窖子里,从菜窖子里拖出来的母亲己奄奄一息,经全力抢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母亲出嫁后的几十年里,真是穷困潦倒、瓦灶绳床。一辈子除在娘家外没住过几年正房,开始是在正面坡脚下住的是两间西下房,这两间西下房倒塌了以后,又借住了十多年我七叔(何宝福)旧院的两间西下房。一九六四年父亲在现在的那个院子(地名叫散尖)又盖了两间西下房。直到一九七九年我长大后在辛坊村买了姑父家三间旧房架子,又添了些木料,这才盖起了三间正房,母亲临终前满打满算在窨子沟才住了五年正房,这就是母亲一生中所居住过的寒舍。不过,母亲离世前最“跟心”的一件事就是我给做了一口好棺材,那是一九八二年秋,母亲重病缠身,随时就有离去的可能,我就暗自筹划给母亲准备棺材。但当时木料还是紧俏商品,咱们本县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没有直接卖棺材的市场,我就留心到处打听卖木料的地方,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我七叔的小舅子在内蒙古察哈尔右冀前旗木材公司工作,我随即上内蒙通过这个亲戚挑全场最好的、而且是最贵的木料,买回了一根粗50公分,长10米的红松,那根木材谁见了谁爱,没有一点圪丁,做出来的棺材纹路清晰、光泽鲜亮,我顺便做起两口棺材,给父亲也准备了一口。母亲看见儿子给自己做的那口“跟心”的棺材,真是喜不自胜,逢人便说,"我活的时候没住过间好房,死后有好房子住了”。

母亲一辈子大都是在战火年代和"大锅饭”时期度过的,基本上没吃过一顿好饭,就连每年过年吃一顿饺子多数也是素馅的,即便有点肉也是菜多肉少,饺皮子的面也是几种面掺和起来的。饥不饱腹伴随了母亲的一生,一辈子的主食就是玉米、高梁,这也是年年不够吃,岁岁度饥荒,掺糠咽菜固然是家常饭了。据母亲讲,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一年全国农村大办食堂,社员们都到大队办得食堂领饭,不允许各自烟囱冒烟“开小灶"。我时值两三岁,正处于“断乳哺食”阶段。在我急需要食物的情况下,母亲把食堂领上的窝头吃一半,给我节省一半,将节省下来的窝头切成片烤干,装到枕头里(怕人发现)悄悄地供我食用。在那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大锅饭”年代,由于父亲年老体弱出工不多,导致家里年年是“缺粮户”,每年五六月到处借粮度饥荒。面临如此窘迫的穷光景,母亲宁愿自己忍饥受寒,也不让我挨饿着凉,必须保证我吃饱长身体、穿暖上学堂。再说母亲的穿,真可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着破旧可想而知。遗憾的是改革开放后日子开始好过了,母亲却身染重疾,没吃几年饱饭、没穿几件新衣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母亲是一个善良之人。说母亲的善良,那是村里当时几代人有口皆碑、众口一词的赞誉。尽管母亲穷了一辈子,但她穷也穷的有志气,穷也穷的有“骨头"。她一生中从不懂得贪占“便宜",就拿当时每年秋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来说,不少人天天都要偷偷摸摸装上些玉米棒和山药蛋等粮食回家,但母亲从来不偷拿集体的一颗粮食。记得大集体时,每年秋天有护秋人员,每到收工回家时,路口上护秋人员将社员们截住逐一搜身,好多社员偷拿的东西都被搜出交归了集体。轮到母亲时,不仅不搜,反而还摆手让她赶紧回家做饭去,他们平时就知道母亲不好贪占便宜,况且两手空空,浑身上下就穿点单薄的衣服,即使装上片树叶也容易被发现,能搜出什么呢。所以护秋人员从不怀疑母亲偷拿集体的庄稼。不仅她自已不偷,而且还教育我不能随意贪占来自任何方面的便宜,人要靠自己的辛劳和正当渠道获取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咱穷不怕,慢慢总会有翻身的日子,但养成偷偷摸摸、好占便宜的习惯可不得了,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母亲和邻里之间既和睦相处,又乐于奉献。谁家大事小事都有她的身影,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她用厚重和善良的品德浇灌着仁慈、友爱的沃土,深受邻里乡亲的信赖和爱戴。特别是在和邻里乡亲打交道时,更是宽宏大度、礼让三分,从不计较点点滳滴的得失。在日常生活中,邻里间总要互相来往共事,今天我借你升米,明天你借我升面,时间长了,相互或许有忘记还的时候,也或许有耍奸无赖不还的现象,但母亲面对借出去的东西不回还的事儿一笑了之,不上心、不责怪、不计较,以后该出借的时候还出借,该帮忙的时候还帮忙。母亲常说,借米面“浅借满还,再借不难",其实母亲出借时也是满的,还的时候更是满的。那时候邻里间借米面一般不用秤,都是用升子计量,因此就存 在"浅”和“满"的区别。我记得小时候通过借米面,掌握了这么一个小常识。有一次母亲让我拿上升子向邻里借一升糕面,邻里接过升子用手从面瓮里往升子里抓面,抓了四五把,升子满了递给了我。我回去问母亲,为啥邻里是用手抓满的升子,不是像您那样,无论是出借,还是还人家的,都是用升子在瓮里砍的?母亲告诉我说,用手抓满升子的面是“虚”的,用升子砍满是“实"的,份量就不一样。随后我为了证实母亲这个说法,立马用秤做了个试验,结果是用手抓满升子的面是二斤八两,用升子砍满升子的面是三斤二两,悬殊四两。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四两面对一个从牙缝里节俭的家庭来说,也是值得挂齿的,更何况常来常往的数量就更值得面对了。母亲实际上早己对邻里这种耍奸占便宜的做法就十分清楚,但由于她血液里流淌着一种为人厚道的品德,所以她笑对吃亏,笑对邻里,和邻里相处时出现的对与错、多与少,始终从她嘴里说不出半个不字,吐不出半句闲话,只是一笑了之。

母亲对于遇到困难的人,总是挺身而出、竭尽全力、积极帮助。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年轻男儿娶个媳妇真难,原因是当时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生出多少男孩都要抚养,如生出的女孩多了,不是被遗弃就是被掐死。所以出现了男多女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状况。特别是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娶个媳妇更是难上加难。其中有一户街坊费了很多周折定了个媳妇,但由于家里拿不出钱来,女方迟迟不答应结婚,于是就到处问人们借钱,有一日就找上我们家来了,当时我们家更是捉襟见肘,拿不出分文。但母亲苦苦思索并答应想办法给予帮助,终于把自己家几年来攒下准备缝制皮袄的四张羊皮卖了不知几十元钱拿了出来,有人劝母亲“借给那人家就是有去无回,况且你还过不了,卖了家当借给人呢"。但母亲回答说“既然借给就没盘算让还的,谁家没个难处,只要众人帮帮就过去了”。有一次,正值中午吃饭时分,从街上进来了一位陌生客人,说是繁峙人要到内蒙去,凌晨从家里出发步走了六七十多里山路,双脚踩满了血泡,又饥又渴,欲讨点饭吃,顺便休息休息。此时母亲刚端上一笼苦菜饼子,锅里熬了半锅豆角,本来这些饭仅够我们三人中午和晚上吃的,如让客人吃了,晚上就没有了。可是母亲很热情地接待了这位陌生客人,先是给倒水,后是给端饭,不一会,一笼苦菜饼和半锅熬豆角就来了个风卷残云。饭后这位客人就在我们家的堂屋地上铺了块门板休息了一中午,睡醒后正欲起身准备要走,由于双脚血泡半步也难以挪动,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把他留了下来,第二天,母亲还特意给借了一升黍子面,炒了几颗鸡蛋,给这位陌生客吃了顿黍子糕炒鸡蛋,拿出当时招待新女婿一样的生活标准,招待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客人。就这样在我们家吃住了两天才动身离去,临走时这位陌生客人连声道谢、感激涕零,言说一生一世也不忘我们家对他的救助之恩。母亲的善良从小就影响着我,也影响着周围一片人。

母亲是一个明理之人。她尽管没上过学,目不识丁。但或许是传承了我姥爷姥姥的基因和教育,造就了母亲不同于一般人的素质。她知情达理、明辨是非、宽宏大度、料事准确,遇事不慌不忙、沉着冷静,能够惦量出轻重缓急。邻里间或家族亲戚间谁家有大事小事就向母亲咨询,谁家有矛盾就求母亲调解,谁家讲风俗礼仪少不了母亲的指点,谁家娶媳妇盖房必有母亲帮忙,谁家遇到为难之事也需母亲拿个主意。对于培养我,母亲更是挖空心思、呕心沥血,耗尽了毕生的精力。打小母亲就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她教我胸怀大志,树立远大理想;她教我循规蹈矩,摒弃不良习惯;她教我知礼明仪,塑造良好形象;她教我好好学习,奋发成就人生。用心极其良苦,无法用语言表达。

我三岁刚会说话时,母亲就教我“从小立大志,长大成大事”和“学会文化,走遍天下”这些通俗易懂的韵语,我当时根本不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能熟练地背下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难看出母亲深深地懂得只有上学,才能成就人生的道理;也不难看出母亲望子成龙的期盼,遗憾的是我辜负了母亲的希望,从小也没立过个大志,长大也没成了个大事。但母亲在当时家庭穷困潦倒的背景下拼命供我读书,那是多么明的理智、多么高的境界、多么远的眼光啊!记得我第一年初中毕业后,由于当时上高中时是推荐制度,咱没门没窗没靠山,上高中绝对是没咱的份,只能回村务农,多数同学都参加生产队劳动去了。但母亲绝不让我随同大伙回村劳动,她不甘心、不气馁,和学校多方联系让我复读了一年,欲等下年试试运气。结果第二年升高中时恢复了考试,我顺利地考入了杏寨高中,圆了母亲让我上高中的梦。一九七七年,母亲己重病缠身、卧床不起,父亲也年事己高、体弱多病。当时我年仅十九岁,家庭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我的身上,白天出地参加劳动,收工回家担水磨面,那时的窨子沟还没有通电,磨面还得背上粮食到邻近的钗里、小山门、东贾庄等村。是年秋季,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母亲知道后欣喜若狂,让我无论如何也去考一考,我因家庭负担没有时间复习迎接高考,明知考不上,但为了顺应母亲的心愿,也报了个名,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结果以四分之差名落孙山。落榜后,好多老师同学问我为什么不报中专,如报中专肯定能考上,但我心里十分清楚,假如考上无论什么学校,我也是念不成,为什么呢?咱弟兄一人,父母已临近终期,我如考上念书走了,谁来负担赡养父母的老呢?假如父母死后就连口棺材也没有,即使有口棺材因两间小下房也没有地方停放。面对这种家徒四壁的光景,我怎能放下这个靠天无门、靠地无缝、父母又年迈桑榆即将离世的家庭呢?面对这种情况,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留守在父母身边尽孝,放弃了补习高考,任其命运宰割。当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后,声泪俱下,“是我们连累俺娃了,若不是我和你爹不能动了,俺娃如补习上年肯定能考上大学"。时隔几年,我参加了工作后被录用为国家干部,母亲那是多么地高兴啊,真是喜出望外,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她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儿子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终于吃上皇粮、拿上工资走到人前了。所以我的人生命运相对我来说因母亲的教育而改变,因母亲的教育而走向远方。

母亲是个“爽利"之人。所谓“爽利”,就是心灵手巧的意思。母亲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用心,什么剪窗花、捏寒燕、纳鞋垫、做针线活、蒸祭馍馍、年花馍、裱纸瓮、托泥瓮等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手艺。说母亲讲排场,那是真够排场,尽管那时候穷,但穷也穷的排场。如家里来个客人或管下乡干部吃派饭,总要做四个花样的碟子小菜,还有几个凉菜,剩下就是手托碗大烩菜,粉条豆腐垫底,炒鸡蛋披顶,油滋辣味,不甜不咸,香气十足。玉米面馍馍做的就像发糕似的,金黄的颜色,泛的又虚又戎,用棉线裁成整齐的四方块,摆放在炕上长方型的盘子里,就像一堆堆盛开硕大的黄菊花,散发出浓浓甜肴的香味,扑鼻而来,闻见就食欲倍增。玉米面粉滴溜更是母亲的精典之作,又软又顽又精,吃起来十分爽口。说母亲爱干净,那是真够干净。两间小下房墙面洁白、地下光泽、窗明几净、物见本色。穿衣服更是干净整洁、精干舒适,补个补丁也要讲究个样子,用烙铁烫的板盈盈、齐正正的。做饭洗菜更是左三遍右三遍,临下锅时又三遍。再说母亲那帮人办事宴做饭,除手脚麻利,做的饭有滋有味不说,估量做饭更是叫绝,那年头村里办事宴,大多是凉菜两个,一个是凉拌土豆丝,一个是凉拌黑豆牙,热菜就是熬猪肉、烩粉条、烩豆腐,主食是素糕和油炸糕。只要母亲掌握了吃饭人数,哪怕上百人,蒸多少糕、烩多少菜,母亲心中十分有数,估得是相当应侯,既要让人们吃饱,又要不剩,也从没有因不够吃而又重做的现象。因此村里不少人家办事,总有母亲在锅口忙碌的身影。母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干净、排场、爽利的女人。特别是家做醋、家做面酱、家做清酱更是母亲的拿手好戏。遗憾的是这些农家传统的非遗文化现在大都丢失了,比如既绿色又环保传统酿造的调味品都被当前市场上那些醋酸产品、黄酱和兑制的酱油取代了。为了抢救这些非遗文化,传承祖先留下传统的调味品工艺。我顺便把记忆中母亲如何酿造家做醋的基本工艺作一简要叙述,便于供大家补充完善。同时,也当作对母亲怀念的一部分内容。

醋是家家户户离不开的调味品,特别是传统酿造的家做醋,味道醇正,甜香气浓,绿色可口。母亲打小就学会了家做醋的手艺,年年做醋,己成惯例。我耳闻目染,潜移默化。大致对家做醋的工艺流程留下了粗浅的印象。我觉得做醋用料讲究、工艺复杂,而且还须按时令节气去具体实施。第一道工序首先是采粬。采粬时间一般在清明后农历三月三左右,这个时候正阳光充足,阳气上涨,是采粬的最好时令。母亲就把玉米、黑豆、大麦、高梁等粮食破成四六半,掺上麸皮用滚水泼熟,捏成厚厚的饼子(棒棒状),然后放在铺好麦秸的篓子里再放在热炕上焐盖严实,约摸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发酵长出绿毛来。随后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干,用石块磨碎备用。接下来是熬粥,一般时间是在立夏后的四月八,用小米熬一大锅米粥,熬到粘稠状倒入瓮(缸)里,再撒上醋粬,一层粥一层粬,然后静等发酵。过几天瓮里开始冒小泡,越来越多,每天用一根长木棒搅拌几下,过几天瓮里的味道越来越酸,经过四十多天的搅拌醋本就发酵好了。待到夏至前后,室内温度升高,再用箩好的米糠放到盆里,然后用瓢舀上醋本拌匀,再倒入瓮里,上面拢一个高高的尖子,以观察醋糟是否梢白。完后在瓮外面盖上厚厚的被子和皮袄,以提高发酵的速度。过几天闻到酸味时,就揭去被子搅拌。醋糟发酵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在此期间,每日都要翻搅,翻搅前母亲都要用手捻一撮放进嘴里嚼一嚼,这时一股浓浓的醋味扑鼻而来,这说明醋糟熟了,发酵工序就要结束了。温度凉下后,就要将醋糟入缸腌制,准备淋醋。过去家家户户都有醋淋子,市场上也有卖的,醋淋子实际上是个小瓷瓮,紧靠瓮底部有一个直径三公分的小口。如淋醋先将一撮洗干净的麦秸吸住醋淋子的小口,然后底层铺上洗干净的高粱穗子,再将醋糟倒入醋淋里,添水过滤,开始醋水沥沥而出,慢慢地均匀滴嗒,头淋醋,口味香甜,酸味特浓,二淋醋开始发淡,三淋醋更淡了。母亲就把这些淋出的醋分别装灌,吃完再淋。母亲是全村做醋出了名的好手,整个酿造过程是抢抓时令、精准配料、环环紧扣、步步到位。所以年年做醋就发酸快,热的早,和同时做醋的人家比起来,不少人家醋粬瓮里仍是没动静、无反应,急的婶子大娘们团团转,不是请醋姑姑,就是请醋奶奶,用尽法子也不顶事。为此,母亲急他人所急,把自己热了的醋粬一碗一碗地送给他们,用母亲的话说,这叫“引粬发酵”,果然很灵,不几天,各家各户做的醋都“热”了,个个面带笑容,喜形于色。这就是母亲酿造家做醋的工艺流程,难免我有记得不完整和不准确的方面,诚望大家斧正。

回忆母亲的一生,就是一部曲折离奇、丰富多彩、耐人寻味的精典大作,足够我一辈子阅读,一辈子学习的。不用树碑,母亲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无需立传,母亲的故事我永远讲不完。母亲,安息吧!愿您天堂安好。

 

0二0年十二月十日

作者系应县交通局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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